冲田脱下睡衣换上了队服,将装饰在壁龛的武士刀佩戴在腰间,并确认了钱包里的财产。从雇堪舆到乘列车连一个小时都不用花费。乘上了列车的话就算睡着也能到甲州。
最后为了不传染给他人,再穿上偷来的支给的防菌套装就算完事了。就这样冲田刚要从房间出去。
「喂、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,冲田先生」
冲田怔住了。躺在门边的山崎揪住了他外衣。
「厕所」
对手不过是个半病半重伤的患者。应该能简单地甩开。这样判断的冲田便装傻回答说。
「可别撒谎哦哦哦哦哦!带着刀不是太碍事了嘛啊啊啊啊!我这边可是雪火加重伤,所以别让我乱来哦!」
由于激烈的反应貌似牵动了伤口的痛处。山崎惨叫着发牢骚然而手丝毫没有松开。啊~这下可棘手啦。这家伙看着很不起眼意外地却很能干。真是了不起的毅力啊。考虑着马上就逃走的冲田回头握住山崎的手腕。
「啊~我可是个S呐,被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可是会兴奋起来的哦」
可毕竟是卧病抱恙的时间太长了么,还是说山崎的毅力太了不起。冲田完全挣脱不开。终于不禁踮起脚将山崎连拖带拽往外拉。
但是山崎却一边拼死地绊住冲田。另一边还腾出手来开始按手机。
「您想让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吗?喂喂万事屋么?有工作哦,老板请速来屯所。S星的王子他要逃走。紧急紧急现在是紧急情况——」
正是以防万一之时而储存的短号。类似如果现在不算万一总会有万一的万一之时。
「阿崎你小子,在干什么啊?」
吓吓吓吓。眼眸中还闪着赤红的凶光哟哦哦哦。但是冲田先生您要做的,早就被副长预先意料到了。而且对策也被好好传授过了。山崎比起说服更像威胁地继续通电话。
「说了不行就是不行。下次换近藤先生听电话哦。而且就算跟土方先生他们汇合,您说又能做些什么呢」
绝对不能让鬼之副长、那个和万事屋的老板同性相斥般,互相看彼此不爽的土方先生降下自尊低头拜托夙敌的心意白费。当然也绝不止这些。放任他去前线简直等同于推他送死。
终于撑过了一个小时。要是在这勉勉强强能自由活动的时间范围里做了傻事,不慎丢了性命近藤先生会哭的。绝对会哭。我也会哭。连鬼之副长亦然。
而且就这么短的清醒时间,到底又能干什么呢。孤身突入敌阵的特攻么。如果他是认真的,山崎不禁为这必死的决心感到后怕。
「近藤大哥他连刀都握不了,我又怎能还躺在这里呢。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每天那么努力地睡觉。正是为了这一刻啊。就算是这样的我,也能成为保护近藤大哥的挡箭牌」
一边吵架一边拔河拉锯,手机在争夺时掉落到榻榻米的对面。但是但是也不能让他逃掉。山崎这次用双手拉住冲田,并倾其所有的全力怒喝道。
「用不着你一番队的队长当挡箭牌!自然会有其他的队士来胜任!可别小看了我们啊!」
就算反被砍死也不要紧。一定要在万事屋的老板赶来之前绊住他。
「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到现在的啊」
别用一副被丢下的小孩子的表情,别用这副仿佛被家人抛弃的小孩子的表情,来说出如此悲伤的话!谁都不是专程为了让你有如此经历才和你在一起的。好想这样骂醒他。啊啊、为什么这个时候土方先生不在啊。
「高杉和桂那个混蛋就那么憎恨我们吗」
山崎拼死地撑开即将闭合的眼帘,努力编织话语。
「桂参与了新政府无法从京都离开。高杉派…高杉他不久之后就会死!」
「你说什么?」
究竟有何证据还说得如此自信满满。是那个的吧。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吧。这样想着冲田打算真的动手。因为山崎的腹部已经受伤了。不能瞄准胸口。所以就让他延髓麻痹吧。
只靠防长二州来反抗幕府没有丝毫把握。是的,高杉早就察觉到攘夷诸队的领袖们所顾虑的事了。而且鬼兵队姑且不论,对新组建的诸队来说,目前正武器弹药短缺。
正好在那时,通过武市的情报打听到了辰马正要促成萨州同盟。说实话一开始并没有为那点小事而分散精力。更不能指望他藩之军。那些家伙一见到情势不利,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。等到和他们缔结盟约,时间早就白白流走了。
那千载难逢的时机。
但是只有防长二州却背腹受敌。更不能将为全队出阵而提供军用资金的藩町挥掷一空。想要控制京都远征江户的话,无论如何都要想出解决对策。
听闻在江户的桂立场越发不利,于是便向他致了封书函。对付那些净来找麻烦的家伙,也只能交托给他。互相利用彼此彼此。沦为少数派的桂也只能将其招揽过来。而且他也不愿意故乡被战火烧成焦土。
(虽说是被烧焦,也不至于被烧得多惨烈)
但那些人却和高杉想的不一样。
自从结盟之后萨州的军队整顿好为止,都花去了相当的时间。让高杉意料之中地度过了一段非常焦躁的日子。
然而一旦向幕府倒戈,藩论统一后的萨州却做得更过火。听说他们纵火烧毁江户的要塞挑衅幕府,暗中将朝廷辞任将军的内阁大臣赶下台,也是他们率先展开的。
真是漂亮的变节啊。先前明明跟会州藩还有着同盟关系,而将攻击的矛头指向高杉派这边。以此为鉴断不可轻易就相信他们。可正因为被称为萨摩隼人,那些家伙很强。恐怕除了会州他们便是日本最强的。
高杉露出狡黠地莞尔。
(我会将你们一举毁灭殆尽)
会州也好萨州也好,利用利用全都利用尽。用炼狱的劫火焚烧毁灭,让一切化为灰烬。胸中的黑色野兽如是狂嚣着。
(那也是要来得及才谈得上的话了)
仿佛是在抗议着自嘲的高杉,身体里的野兽发狂暴走了。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和作呕的不适,连呼吸都相当困难,紧攥着木桶才过不久,绘着飘零梅花的衣袖就被染红了。
啊啊,难得白石君所赠的,本来挺中意的和服就这样丢掉也太可惜了。最近总是频频出现这种状况,刚换下的衣物却再也不能穿。虽然想还不如干脆就这么穿着短袄呢,但似乎也不行。自从桂上京以来,就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。
不过这些也很快就会结束了。
幕府好像终于乘了萨州的挑衅,终于有意思干架了。战事一触即发。
之后呢?
(我啊,和你,还赶得上么…?银时…)
我不知道。
「总督大人,您没事吧」
察觉到高杉痛苦的神色,武市掀开赏雪的帐幔。从走廊外打招呼。
高杉所在的上座周围,利用静电构成了一层隐约可见的幕膜。如果不离得近还真看不出来。就连闯进房间里的家伙,大概也会被散落满屋的便条给夺取注意力。那是比市面上贩卖的,纱幔般的透幕更高价的玩意儿。也是军中为了隐瞒高杉身体不适所必须的装置。
但是武市却心知肚明。而且他还穿着让坂本送来的,乌鸦状预防雪火的战衣。这样就不会不知不觉被传染了吧。
「啊啊」
高杉并没有隐藏沾着吐血的衣物,只是拭了拭唇角回望向他。
「大家都到齐了」
武市是聚集在身边的家伙们中,平均值最好的人。虽然沉着冷静有些谨慎过头之嫌,但却是大多数容易暴走的鬼兵队队员中的抑制器。望着他那双无表情的鲤鱼眼。就算是心生动摇也察觉不出来。这样想的高杉点了点头。
「我知道了」
高杉就让武市静候在回廊换上了出战的装束。虽说是战装,但也只是细袴上再加一件无袖的短装。并没有穿战铠。
尽管看着就美丽冻人,但高杉完全没有多穿的意思。他平时也只穿一件夹衣的。自患病后就再也感觉不到冷、高烧的体温能使雪融化而被称为雪火的恶疾,长久以来一直折磨着高杉的身体。
如果是在发症初期就服药的话,还能有五成的生存率。但等平素就常常发烧的高杉注意到之时,早已过了初期的阶段。但即便如此,若是喝药的话相比据说100%致死率单纯的数字,高杉大有幸存的可能性。然而他偏偏顽固地拒绝喝药。
死若不朽,则无论何时都必须慷慨赴死。
生当建业,则无论何时都必须忍辱偷生。
正如松阳生前的教诲,高杉活到了现在。纵使同伴们前赴后继地倒下,踩着他们的尸体苟且到现在,也是为了遵从恩师的遗训。也是缘于相同的理由,高杉才选择了拒绝服药。因为会在副作用下卧床不起。
举兵起义是最后的机会。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,就再也不会有下次。果然如高杉所预料的那样,磐石般坚固的幕府支配终于从根基上开始动摇。倒幕原本只被人当做梦话,但现在人们不得不发现这个梦话正在称为现实。
能否见证德川幕府的终焉,都已经不再重要了。
若能见到则再好不过,要还是赶不上也无怨无悔。只是这一战无论是对是错都非赢不可。虽然就兵力而言仍是幕府占了上风。就连军舰的数量也比倒幕军多。
他已经开辟了前行的道路,接下来就交给后继者好了。高杉只是想毁灭世界,若是在途中就力竭而死那也是天命,无可奈何。如果不是这样打算,他也不会把桂拉拢来吧。
只是想将未能破坏的污秽不堪的世间,那些丑陋的人们尽可能地改造成同行者。待他死后,银时守护的人会有多少幸存呢,而桂又会建立一个怎样的新世界呢,这些都还未可知。
尽情地在我等所流的血海之上,谱写满手污渍之人的历史就好了。
(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)
就算是你所喜欢的梅花,经人手修剪之后才会漂亮地开花,所以别妨碍人家啊。银时曾这样说过么。但是高杉也谈不上喜欢那些被料理过的枝头上,星星点点凄然绽放的梅花。
「真正的梅花就要开了」
整装待发地一走出回廊,就看见了庭前的梅花。蓓蕾逐日鼓胀,持续几个晴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便会开始怒放吧。这庭前的梅花。究竟是红是白。没有亲眼见过还不能断言。期待着欣赏她们恣情盛放的高杉对紧跟在后的武市说。
「正想去江户赏梅花呐」
山茶是冬日之花,但梅花却不尽相同。她是春天的先驱者,是最先宣告春天来临的花。于是高杉故此更喜欢梅花。他想今年的梅花一定特别漂亮吧。
「恐怕很困难吧,可是今年的春天」
「是呐。都已经是春天了」
松阳将人生比作四季。那么这个春季,将是高杉所巡遇的最后一个春天。仿佛追寻着梅花般高杉东行江户,一定会享受一个悠长悠长的春日吧。
和斩杀天人的攘夷战争截然不同,这是人类同胞们的自相残杀。挥刀后所沐浴的血也是淋漓的鲜红。然而从肃清到现在,高杉的敌人却一直都是人类。
全身都被溅血染赤,也并未感到任何痛痒。
而且早已身患雪火的高杉不论沾上谁的血,糟糕的病况都不会再变坏了。所以他一开始就把诸队的总指挥交给了大村和山田,而自己却来到了最前线。
大村和山田也和高杉一样,都知道如何才能让己军获胜。会州的军队以白刃战见长,而这却是长州军的软肋。他们十分清楚,要是硬碰硬的话长州军便会被击溃得落花流水。
并这样下达指示,攻击的要领是射击和炮轰。千万不能让他们接近地射击射击连续猛攻。
萨州也加持着丰富的火器来应战。是洋枪和大炮造成的大屠杀。幸好冲锋在前的是枪队,真是个不错的挡箭牌。
可包含高杉在内的鬼兵队却并没有参战。
「晋助!」
并未理会身后万斋的搭话。高杉抬手示意其退下。
对手是会州藩军或是真选组的突击部队,而且他是要主动挑起白刃战。
诸队的领袖和司令都是松下门生的幸存者,既是同僚又是旧识的伙伴,他们都知道高杉生性喜欢出人意表的乱来。只是知道,可是最终谁也阻止不了却是常有的事儿。
正如万斋所警告的那般,乘着枪林弹雨的缝隙,真选组出其不意地杀来。真亏他们能想到不采用密集攻势,而是单独突击。
看来近藤险些遭遇暗杀,他们至今相当窝火呢。尽管平时也是将攘夷志士赶尽杀绝的对手。现在看到拔刀而待的高杉,眼神全都变了。
高杉笑着引诱敌人进攻,将战场上的狂气侵染全身。
仇恨渗透进骨髓,让心中的野兽尽情地畅饮复仇之血。
「说起高杉的话他马上就要死了。他罹患了雪火。」
「你说什么」
「都吐着血了还在战斗…已经到晚期啦」
冲田屏住了呼吸。
「真的假的啊」
那个高杉晋助会死。那个笑着将人命投入火海,唆使着那些为修罗狂气所魅惑的飞蛾们,偏离正道只为毁灭而来的鬼之头目,居然身患雪火。不对,都吐着血了还在前线奋勇杀敌,他是想死在战场么。
「大概我就是这样给感染上的」
但是如果此话当真,明知即将不久于人世却和病痛战斗着,被他率领部下都如赴死般疯狂地进攻,他们原本就是响应高杉的号召而聚集在了一起。不论大小都可以看做是为他而着迷醉心。高杉作为领袖的人格魅力实在是棘手啊。如果他真有了如此的觉悟,那身为一番队的队长就更应该。
「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去啊,近藤大哥有危险」
「…冲田先生」
将紧抓不放的山崎甩开。直接倒向地铺的山崎再也不能阻止他了。因为伤痛而动弹不得,再有觉醒期限也到了。他和冲田不同,只能保持清醒几分钟而已。
「对不住呐,阿崎。我必须去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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